對金融機構來說，追討借款更像是一場同業(yè)間的賽跑。
2018年9月3日，大連機床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大連機床”）通過上海清算所發(fā)布公告，稱公司于2018年8月30日收到江西省南昌市西湖區(qū)人民法院（以下簡稱“南昌法院”）《刑事判決書》；南昌法院裁定大連機床“犯騙取貸款罪”“處罰金人民幣5000萬元”，并“責令大連機床退賠贓款人民幣6億元給中江國際信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江信托”）。大連機床在公告中表示“將依法提起上訴”。
自2016年12月12日“16大機床SCP001”違約以來，高呼“受騙”的中江信托吸引了業(yè)內大部分的注意力；但事實上，同時期向大連機床放款的信托機構還有華信信托、興業(yè)信托等。這些機構的信托本金甚至多過中江信托。圍繞大連機床債務問題，這些背景各異的信托機構訴諸不同的追討手段；反映到大連機床信息披露層面，則產生了諸多疑點。
偽造質押
對于南昌法院的判決，中江信托在一份名為“‘中江國際·金鶴189號大連機床產業(yè)投資集合資金信托計劃’（以下簡稱‘金鶴189號’）臨時信息披露”的文件中聲明：“鑒于上述原因，在信托到期前，可能無法申請執(zhí)行。該判決生效后，我公司將盡快申請執(zhí)行，在人民法院執(zhí)行到退賠款前，本項目24個月期屆時延期，我公司將及時披露該項目的任何進展。”
結合第三方信托銷售網(wǎng)站及中江信托官網(wǎng)披露的信息，金鶴189號第一期成立于2016年9月6日。該項目規(guī)模6億元，期限分為一年期與兩年期。
據(jù)部分投資人反映，一年期部分已兌付本息。風控方面，大連機床提供其對惠州比亞迪電子有限公司7.53億元應收賬款質押，以及大連高金科技發(fā)展有限公司實控人的連帶責任擔保。上述應收賬款質押后來被中江信托方面證實系偽造。
判決生效，是否意味著可以立即執(zhí)行？答案是否定的。
京衡律師事務所企業(yè)重整重組法律部主任盧和平律師告訴《中國經(jīng)營報》記者，“破產程序在民事糾紛處理中是一個特別程序，是一個集中審判、集中執(zhí)行的程序。一旦進入破產程序，只有管理人可以處置、分配資產；案外不能進行任何操作。”
因此，如果債務人進入破產程序，債權人既不能起訴也不能申請強制執(zhí)行。如果債權人在破產受理日這個時間節(jié)點前起訴債務人，那么其只能依據(jù)審判結果向管理人申報債權，并且停止執(zhí)行。
這就意味著，即使未來大連機床在二審中敗訴，中江信托也只能等到破產管理人處置分配資產后才能收回部分或全部信托本息。不過，因為中江信托預先設置了抵押物，其債權可以得到優(yōu)先受償。
空口一諾
全國企業(yè)信用信息公示系統(tǒng)顯示，2017年3月6日，大連華根機械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大連華根”）與大連機床（數(shù)控）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大連數(shù)控”）分別與中江信托辦理了兩筆抵押。抵押物分別是500臺存放于大連數(shù)控車間的機器設備，以及187臺存放于大連華根車間的機器設備。
“民商法領域內，對于貸款是否優(yōu)先歸還，主要看貸款項下有無抵押、質押物。抵押、質押財產可以獨立出來，這部分財產處置后可以優(yōu)先歸還貸款。如果沒有抵押、質押，則只能平均分配。從法條表述來說，這就是財產擔保債權和無財產擔保債權，”盧和平說，“如果該筆貸款涉及刑事犯罪了，那么騙取貸款是否可以得到優(yōu)先受償呢？國內主流觀點認為，這二者沒有關系�！�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除對惠州比亞迪應收賬款外，金鶴189號并未設置其他抵押質押物。從時間來看，上述兩筆抵押應是中江信托發(fā)現(xiàn)應收賬款偽造后要求大連機床補充增信的結果。然而，2017年1月20日，在《關于為16大機床SCP001提供信用增進措施的后續(xù)進展公告》中，大連機床方面聲稱，“截止到本次公告時間，由于我公司名下具備擔保條件的資產均已設定擔保，故我公司名下實際無可用于提供擔保的資產。后續(xù)如有能夠提供追加增信的方案，我公司愿意全力配合辦理相關手續(xù)�！�
隱秘債權
此外，華信信托有限公司與大連機床復雜的歷史關系及其對大連機床“隱秘”的債權也令人關注。
事實上，中江信托并不是唯一一家在大連機床債券違約前還在向其提供貸款的信托機構。
中國裁判文書網(wǎng)顯示，2016年7月25日，華信信托與大連機床簽訂華信貸字161042121《借款合同》，約定放款7億元，期限為7月26日至8月25日；9月13日，華信信托與大連華根精密機床有限公司簽訂了華信貸字161042146《借款合同》，約定放款1.3億元，期限為9月18日至10月18日；12月16日，華信信托與大連華根簽訂華信貸字161042188《借款合同》，約定放款4000萬元，期限2016年12月29日至2017年4月10日。截止到2017年3月20日，上述貸款中，大連機床僅歸還了第一筆借款中的4.5億元。逾期貸款總計4.2億元，欠息、違約金及罰金總計2396萬元，二者合計4.4396億元。
然而，早已逾期的借款卻完全沒有體現(xiàn)在大連機床的征信報告中。
大連中院宣判上述案件的時間分別是2017年6月1日與2017年11月30日。而破產管理人從2017年1月9日到2017年9月1日發(fā)布的多份《關于披露本公司及子公司近期征信情況的公告》中，涉及“借款逾期”的都只有興業(yè)信托一家信托機構。僅僅在新增涉訴中，大連機床說明了華信信托的主張。2017年9月13日，華信信托向大連中院申請凍結涉案3家公司銀行存款或查封其他等值財產，申請金額共計4.44億元。
“我推斷一下，如果我是破產管理人，其實只存在一個概念，就是破產受理日那天。以2017年11月10日作為一個基準日，這個點之后所有債權都凍結。如果像你說的，華信信托借款沒有體現(xiàn)出來，那么就考慮三個可能：一是借款是否已提前歸還？如果沒有提前歸還，那么華信信托是否沒有申報債權？不申報不體現(xiàn)；還有一種就是與大連機床無關的第三方代替大連機床提供了抵質押物或擔保，第三方是否代為償還？一般來說，債權人是一定會申報的，否則視為放棄債權。”盧和平解釋說。
“同鄉(xiāng)”之誼
值得一提的是，華信信托與大連機床同為大連本地企業(yè)，淵源頗深。據(jù)工商信息，2011年3月30日之前，華信信托曾是大連機床股東之一。同時，該公司還是大通證券股份有限公司股東，實繳出資9.3241億元；而大連機床重要子公司大連華根也同屬大通證券股東，實繳出資4.6785億元。2017年4月20日，根據(jù)華信信托申請，大連中院凍結了大連華根持有的全部大通證券股份，以及大連機械持有的1.1億份信托受益權，大連華根精密機床有限公司持有的4000萬份信托受益權。
不過大連機床方面并未披露上述被凍結受益權的信托計劃名稱。
最后，比起高調宣布“不剛兌”的中江信托和隱秘的華信信托，興業(yè)信托則略顯“佛系”。根據(jù)大連機床方面披露的征信情況，其對興業(yè)信托逾期借款總計達到了10億元。然而興業(yè)信托既未對大連機床提起訴訟，也未申請財產保全。抵押質押物方面，2016年7月22日，大連高金科技發(fā)展有限公司將其5800萬股質押給了興業(yè)信托。2016年9月13日，大連華根及大連數(shù)控分別將336臺與117臺機器設備抵押給了興業(yè)信托。
就對大連機床債權，興業(yè)信托方面回復《中國經(jīng)營報》記者稱，“大連機床在興業(yè)信托的業(yè)務均為單一類信托業(yè)務，我公司作為受托人，僅承擔日常事務責任，不承擔項目實質風險。我公司將按照委托人的指令和要求積極協(xié)助處置，加強與融資人及委托人的配合溝通，采取措施爭取盡快化解相關項目。”對于上述情況，記者曾多次致電大連機床破產管理人，對方均以管理人不在為由拒絕了記者采訪。同時，記者也向大通證券、華信信托與中江信托發(fā)送采訪請求，但截至本文刊發(fā)時，上述公司尚未作出回復。